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柯遠把神經接口貼在太陽穴上時，冰冷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。2145年的深秋比往年更冷，或者只是他過度使用的記憶中樞在抗議。他瞥了一眼全息投影上的時間——凌晨3:17，又一個不眠之夜。

"再確認一次參數(shù)。"他對著空氣說，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。

工作室的AI立刻響應，柔和的藍光在操作臺上流淌："記憶容量37.4GB，情感指數(shù)8.2，需要降頻處理嗎？"

"不，客戶要求原樣移植。"柯遠調整著記憶提取器的波形，"這次是個懷舊的有錢人，想要完整體驗別人的畢業(yè)典禮。"

這是本周第三個類似的委托。自從新紀元公司壟斷了官方記憶移植業(yè)務，黑市上的"記憶販子"就成了富豪們獲取特殊記憶的唯一渠道。而柯遠，是地下市場公認技術最好的那個。

他按下啟動鍵，記憶提取器發(fā)出輕微的嗡鳴。躺在手術臺上的年輕捐贈者眼皮快速顫動，嘴角無意識地上揚——他正在重溫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刻?？逻h面無表情地看著全息屏上流淌的數(shù)據(jù)流，那些彩色的神經信號是另一個人的青春。

"提取完成，準備封裝。"AI提醒道。

柯遠將記憶芯片放入鉛灰色的儲存盒，忽然注意到數(shù)據(jù)流末端有一段異常波動。他皺眉放大那段信號，發(fā)現(xiàn)幾幀模糊的畫面——一雙染血的手，刺眼的應急燈，還有撕心裂肺的尖叫。

"見鬼。"他迅速刪除了這段記憶碎片，"又是個創(chuàng)傷記憶沒清理干凈的。"

正當他準備格式化芯片時，工作室的門鈴響了。這個時間不該有訪客。

全息監(jiān)控顯示門外站著個穿黑色納米風衣的女人，蒼白的臉被街燈鍍上一層冷光。柯遠的手指懸在警報按鈕上方："我們營業(yè)時間是上午10點到——"

"柯遠先生，"女人的聲音通過通訊器傳來，出奇地平靜，"我有段記憶需要移植，報酬是標準價的二十倍。"

柯遠瞇起眼睛。二十倍意味著可以付清他欠地下診所的所有債務。"什么樣的記憶？"

女人抬起左手，一個加密記憶盒在她掌心閃爍紅光："一段能改變世界的記憶。"

柯遠打開了門。

女人自稱林玥，身上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。她坐下時風衣領口滑開，露出頸后新紀元公司的員工條形碼——已經用激光灼燒掉了。

"你偷了公司記憶？"柯遠倒吸一口冷氣，"我不接贓物。"

"不是偷。"林玥將記憶盒推過桌面，"是拯救。這段記憶屬于陳默博士，新紀元首席神經科學家。三天前他在實驗室'意外'猝死。"

柯遠聽說過這個名字。陳默是記憶移植技術的奠基人之一，后來公開反對商業(yè)化應用。"所以這是他的...臨終記憶？"

"不止。"林玥的眼睛在昏暗燈光下異常明亮，"這是他全部的研究數(shù)據(jù)，藏在潛意識層里。公司不知道他做了備份。"

柯遠感到后頸發(fā)涼。這種級別的記憶移植足夠讓新紀元派殺手追殺他到月球殖民地。"為什么選我？"

"因為你是唯一能完成深度移植的人。"林玥調出一份加密檔案，"三年前你成功將鋼琴家的肌肉記憶移植給癱瘓患者，那是理論上不可能的操作。"

柯遠握緊了拳頭。那次手術害他失去了行醫(yī)執(zhí)照。"即使我能做到，移植后這段記憶會覆蓋我自己的意識。陳默會在我腦子里重生。"

"只需要72小時。"林玥又推過一個芯片，"這里有抑制程序，時間一到自動清除外來記憶。五百萬信用點已經轉入匿名賬戶。"

全息投影上的數(shù)字讓柯遠喉嚨發(fā)干。足夠他離開這個骯臟的地下診所，去火星開始新生活。

"現(xiàn)在開始？"他聽見自己說。

記憶移植比柯遠想象的更痛苦。當陳默的記憶洪流涌入他的海馬體時，仿佛有人用冰錐撬開他的頭骨。手術臺上，他的身體劇烈抽搐，AI不斷報警："神經過載！前額葉皮層活動異常！"

"堅持住。"林玥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，"正在建立記憶隔離墻..."

突然，柯遠看到一束光。不是真實的光，而是記憶中的光——實驗室的應急照明。他/陳默蜷縮在通風管道里，手掌被金屬邊緣割得鮮血淋漓。遠處傳來安保機器人的掃描聲。

"必須把數(shù)據(jù)藏起來..."他/陳默喃喃自語，將神經接口插入自己的太陽穴，"記憶深處...他們找不到的地方..."

劇痛中柯遠意識到，這不是普通記憶移植。陳默把自己的意識編碼進了記憶數(shù)據(jù)，就像把靈魂注入0和1的河流。

當柯遠再次睜開眼睛，手術室的燈光刺得他流淚。他抬手遮擋，卻發(fā)現(xiàn)手指擺出一個陌生的姿勢——拇指輕扣食指第二關節(jié)，陳默思考時的習慣動作。

"成功了？"林玥的臉出現(xiàn)在視野里，眼睛布滿血絲。

柯遠張開嘴，卻說出意料之外的話："記憶凈化協(xié)議...必須阻止他們..."聲音低沉平穩(wěn)，完全不是他自己的音色。

鏡子前，柯遠驚恐地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表情變了。眉宇間那種常年混跡黑市的警惕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學者特有的沉靜。更可怕的是，當他盯著鏡中眼睛超過三秒，虹膜竟浮現(xiàn)出一圈極細的銀環(huán)——陳默的神經植入物特征。

"這不對勁。"柯遠用回自己的聲音，但語調依然帶著陳默的韻律，"他的意識太完整了，這不是記憶移植，這是意識傳輸！"

林玥突然抓住他的肩膀："聽著，公司已經發(fā)現(xiàn)記憶盒失竊。杰森主管帶著清除小隊來了，我們必須——"

爆炸聲震碎了工作室的防爆玻璃?？逻h/陳默條件反射地撲倒林玥，一塊金屬碎片擦著他耳邊飛過。硝煙中，三個黑影端著脈沖武器逼近。

"記憶販子柯遠。"領頭的男人聲音像合成音一樣冰冷，"根據(jù)《記憶安全法》，你涉嫌竊取公司機密，將被立即清除。"

柯遠感到陳默的記憶在沸騰。那個穿銀色制服的男人——安全主管杰森，正是記憶最后片段里向陳默注射神經毒素的人。

"跑！"他拽起林玥沖向備用通道，同時陳默的記憶自動調出建筑三維圖。他們穿過迷宮般的地下管道，杰森小隊的腳步聲始終如影隨形。

"去舊城區(qū)。"柯遠/陳默喘息著說，"我在那里有個安全屋..."

"不！"林玥突然拽住他，"那是陳默的記憶在引導你！他的安全屋三年前就被公司監(jiān)控了！"

柯遠僵在原地，冷汗浸透后背。兩種意識在他腦中撕扯：陳默確信安全屋是唯一選擇，而他自己的直覺尖叫著這是陷阱。

又一陣劇痛襲來，他跪倒在地。這次不是生理疼痛，而是記憶層面的沖突——兩套完全不同的神經通路在爭奪大腦控制權。

"堅持??！"林玥將某個冰涼的東西貼在他后頸，"這是記憶穩(wěn)定器..."

電流般的觸感竄過脊椎，柯遠眼前炸開無數(shù)記憶碎片。他看見陳默在實驗室熬夜的背影，看見自己第一次做黑市手術時發(fā)抖的手，看見某個雨夜林玥與陳默在數(shù)據(jù)屏前激烈爭論...

當視野重新清晰時，柯遠發(fā)現(xiàn)一個可怕的事實：他已經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記憶，哪些是陳默的。更糟的是，他不太確定此刻思考的"我"到底是柯遠，還是正在蘇醒的陳默。

"他們追上來了！"林玥拖著他躲進廢棄的地鐵隧道。黑暗中，她的瞳孔反射著微光，"還有最后機會分離你們的意識。"

柯遠/陳默摸到后頸的植入體——那不是普通穩(wěn)定器，而是軍用級記憶隔離艙。林玥從一開始就準備了應急方案。

"怎么做？"兩個聲音同時從他喉嚨里發(fā)出，一個年輕驚慌，一個沉穩(wěn)疲憊。

林玥調出全息界面："陳默博士設計的意識過濾器。它會識別非原生記憶并建立防火墻，但需要主體意識配合。"她頓了頓，"柯遠，你必須記住自己是誰。"

脈沖武器的嗡鳴聲越來越近。柯遠閉上眼睛，在記憶洪流中拼命抓住那些屬于自己的碎片：第一次用撿來的零件組裝記憶讀取器，母親因記憶過載而崩潰的哭喊，地下診所永遠洗不掉的消毒水味...

"找到了！"林玥突然喊道。全息屏上，兩股糾纏的數(shù)據(jù)流開始分離，紅色代表陳默，藍色代表柯遠。但就在即將成功時，紅色數(shù)據(jù)突然反撲，藍色節(jié)節(jié)敗退。

"他在抵抗..."柯遠牙齒打顫，"陳默不想消失..."

隧道盡頭亮起刺目的白光。杰森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來："最后一次警告，交出記憶數(shù)據(jù)。"

林玥做了個出人意料的舉動。她抓住柯遠的手按在自己頸側："感受我的記憶，只屬于林玥的記憶！"

陌生的記憶涌入——不是通過設備，而是皮膚接觸的原始信息傳遞?？逻h看到年幼的林玥在孤兒院第一次見到來義診的陳默，看到她在實驗室偷偷修改數(shù)據(jù)救下實驗體，看到她冒著生命危險拷貝陳默的記憶...

這些鮮活的、充滿情感的記憶像錨點，將柯遠搖搖欲墜的自我意識重新固定。全息屏上藍色數(shù)據(jù)開始反攻，逐漸將紅色壓制到角落。

"準備清除外來記憶。"林玥啟動最終程序，"三、二——"

"等等！"柯遠突然喊道，"陳默的研究...記憶凈化技術...公司要用它洗腦反對者！"

最后一刻，他主動放開了部分意識防御。陳默的關鍵記憶如決堤洪水沖入他的長期記憶區(qū)，隨之而來的是劇烈的頭痛和惡心?？逻h跪在地上干嘔，感覺有無數(shù)金屬碎片在腦內重組。

當杰森的小隊沖進隧道時，看到的是蜷縮在地的柯遠，和站在他身前舉著脈沖手槍的林玥。

"太遲了。"林玥的聲音在隧道里回蕩，"數(shù)據(jù)已經上傳到公共記憶云，現(xiàn)在全世界都能看到新紀元如何謀殺自己的科學家。"

杰森臉色劇變，立即下令："立即啟動記憶病毒！清除所有——"

他的話沒能說完?？逻h站了起來，眼睛里的銀環(huán)完全浮現(xiàn)。當他開口時，是陳默的聲音混著柯遠的音色："沒用的，杰森。我設計的反制程序已經凍結了公司所有記憶設備。"

安全主管的表情從震驚變成恐懼。柯遠/陳默向前走去，每一步都像有兩個人在共享同一具身體："告訴董事會，記憶應該用來治療疾病，不是控制思想。"

不知為何，杰森小隊的所有武器同時失效。當柯遠/陳默與他們擦肩而過時，每個安保人員都像被無形的力量定住。

直到走出隧道，陽光照在臉上，柯遠才允許自己倒下。最后的意識里，他感覺林玥背起他，聽見她帶著哭腔的笑："你們兩個瘋子..."

三天后，柯遠在秘密診所醒來。鏡中的臉終于恢復成他自己的，但眼神深處多了些東西。床頭放著兩份數(shù)據(jù)芯片——一份是五百萬信用點的轉賬憑證，另一份標簽寫著"陳默記憶精選集"。

"我保留了部分技術資料。"他對推門進來的林玥說，"足夠我們繼續(xù)他的研究。"

林玥挑眉："'我們'？"

柯遠摸著眼角隱約的銀光："我和陳默達成了...共識。有些記憶值得傳承。"他頓了頓，"當然，如果你需要個純粹的記憶販子——"

林玥把熱咖啡塞進他手里："閉嘴吧，科學家。我們有工作要做了。"

窗外，新紀元的記憶塔正在倒塌，而某個地下室里，新的記憶存儲設備剛剛啟動?？逻h不知道未來會怎樣，但此刻他清楚記得自己是誰——一個承載著兩個靈魂的記憶守護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