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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彩 全部 賽道
? ??《販心客》：一個后末日架空世界以及其殘酷的運行機(jī)制，資本主義將情感商品化的極端未來。
? ??我說個好笑的事情。
? ??在婚禮上，我單膝跪地，將一枚金鉆戒套在妻子的左手無名指上，然后宣讀誓言。我念得特順溜，我試著這回能讀多快，歪嘴在親友席上幫我掐著表，前三次結(jié)婚我都超過了一分鐘，基本每次都在念妻子名字時卡了一下。
? ??我這次把對方的名字記得爛熟，一下沒卡，她的名字完美地嵌入忠貞的誓詞，渾然一體。我自信地看向妻子，看向親友們。他們一臉佩服、贊嘆，都覺得我筋骨不凡，結(jié)了十多次婚，還對婚禮一如既往地虔誠。
? ??在我住的那棟樓里，流傳這么一句話：做人當(dāng)如羅麥，不富才怪，每次結(jié)婚都像第一次結(jié)婚。
? ??他們看著我手捧鮮花，頭生密汗，一臉緊張興奮，都以為這是因愛而生的表現(xiàn)，但實際上，我是在擔(dān)心這次能否創(chuàng)造新的語速紀(jì)錄。當(dāng)某些事失去原有意義時，你要讓它再生出點兒別的意義。誰都不知道我這訣竅，除了歪嘴，所以每當(dāng)他結(jié)婚時，我也在臺下替他掐表?？上莻€低能兒，沒多少人愿意和他結(jié)婚。
? ??陽光、鮮花、綠草，一切飄散在空中，碰撞，下落，歡聲笑語騰空而起。我和妻子深情互吻，兩張笑臉湊在一塊兒，像朵并蒂蓮，面向眾人綻放，告訴大家這是一場成功的婚禮，一場含金量極高的婚禮，在腦中將記憶打包成心貨，拿去母腦那兒換，多少都能兌個百八十的積分。
? ??炫幸福就是炫富。
? ??一些嫉妒我的人咬牙切齒，悄摸摸地交頭接耳，準(zhǔn)在罵我是個賣人性的孬種。
? ??我看著妻子，想起五年前站在滿街火光中的那個陌生的裸體女人，想起她被刀捅穿心臟前眼里的驚慌和興奮。我不知道她是誰，她卻像一位永遠(yuǎn)待嫁的新娘住在我心里，每次我結(jié)婚時，她都會出現(xiàn)。
? ??我撳下耳后的按鈕，大腦開始打包我此刻的心貨。
? ??牧師退場，我們說著新婚夫妻的悄悄話。她問我：“生個孩子？”
? ??我沒說話，笑著看向遠(yuǎn)處。她繼續(xù)說：“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？”
? ??我把花束拋給席上的瘸腳和黃老頭兒，他倆笑得嘴都要裂了，因為他們也能分一杯羹。
? ??她又問：“你不喜歡孩子嗎？”
? ??我捏了下她的大腿，說：“別忘了婚契，咱們只當(dāng)半年夫妻?！闭f完我就走向眾人。
? ??“五十三秒，紀(jì)錄破了！”歪嘴小聲說，激動得嘴都正了。 我把他搡開，高舉酒杯，對眾人喊：“我太高興了，今天是我的好日子，來，喝！”
? ??我再說個不好笑的事情。
? ??那天我布置好任務(wù)，說明了下階段的狩獵目標(biāo)，還有管理層未來半年的計劃，瘸腳就第一個打斷我的話：“那娘兒們到底啥時候和你離?。繋蜁镁脹]進(jìn)賬了，你再不找下一個結(jié)婚，我們都得餓死?！?/p>
? ??黃老頭兒拉開瘸腳，想對我說些什么，又沒說出口，只能擺出一副愧疚的笑臉，然后轉(zhuǎn)頭去罵瘸腳：“咱會餓死，羅麥不會餓死，他不欠咱什么，給你的積分都是賞賜，要給你就雙手捧著，不給你就乖乖等著。”黃老頭兒不動聲色地把他的閨女?dāng)堖^來，又不動聲色地將那張面黃肌瘦的小臉對準(zhǔn)我。我定在那兒， 像被一把短距離的霰彈槍瞄準(zhǔn)著，就差舉起雙手了。
? ??老家伙，真行。
? ??“你說是不，歪嘴？”黃老頭兒問。不像十年前，母腦還沒入駐泉城時，歪嘴只是個低能兒，誰也不在乎他說些什么，想些什么。母腦來了后，歪嘴變成了個香餑餑，他的情感遠(yuǎn)比常人豐富，標(biāo)記一次人類情緒，能在母腦那兒賺回五十積分，大家都愣 了，原來傻子的腦瓜里還真有一番五彩斑斕的天地。發(fā)現(xiàn)他的呆腦能往外擠錢后，歪嘴的地位一躍而起，放的屁、嘆的氣，都金貴萬分了。
? ??歪嘴能嗅到緊張的氣氛，舌頭捋不直了，嘟嘟嚷嚷著往外蹦單字，誰也聽不懂。他走到我身邊杵著，也不說話了。他在用行動表示：“我聽羅哥的?！?/p>
? ??我拍了拍他的屁蛋子，讓他放松些，然后抱起小蝶：“再忍幾天吧，羅哥給你先找些吃的。”
? ??小蝶說：“麥哥，你臉色好差呀，是不是也吃不飽？”
? ??我說：“最近老做夢，睡得不好，不礙事?！?/p>
? ??瘸腳舉掌作刀，對著半空劈了一下，獰笑著說：“實在不行，咱把她做了?！秉S老頭兒扇了他后腦勺一大下：“瞎雞巴說什么，愛財也要取之有道，不然咱和那些發(fā)不義之財?shù)奈碛泻螀^(qū)別？”
? ??我對著黃老頭兒和瘸腳，還有后頭一幫衣衫襤褸的烏合之眾，說：“放心吧，我會跟她離的?！边@句話我在以前的電影里聽過無數(shù)次，一般都是男人說給情婦聽，我從沒想到有天我會說給一群糙漢子聽。
? ??鐵皮門拉起，我走出倉庫，投入夜色。一個恭候多時的歹徒從背后撲來，刀剛要架上我脖子時，他的腦袋就開了花，血漿灑了一地，像無數(shù)根紅手指，指向宰殺他的那人。
? ??黃老頭兒還保持著扔出斧頭的架勢，就像當(dāng)初他殺我爹時一樣。
? ??我看了眼抽搐的尸體：一個情感干癟的窮人，應(yīng)該餓了很久，肚子都浮腫了，這下死了，不餓了。我朝黃老頭兒做了個道謝的手勢，說：“記得檢查裝貨的氧艙，別把貨憋死了?！比缓笪译x開了。
? ??我跳上膠囊，想在艙內(nèi)補(bǔ)一覺，昏昏沉沉地睡過去，結(jié)果又開始做那個夢了。幾個月前，這個怪夢第一次出現(xiàn)，它像一部長電影，我每次做夢只能窺見一部分，夢在醒來后似乎也不會停止，而是自導(dǎo)自演下去，當(dāng)我再次做夢時，才又回到觀眾席上，接著看下去。
? ??這一次，小女孩又大了不少。
? ??她剛學(xué)會爬，喜歡抓面前的一切東西。她在玩具堆里扒呀扒：八音盒，太方正，不喜歡；旋轉(zhuǎn)木馬，腿斷了，不喜歡；下 雪的城堡水晶球，玻璃裂了，不喜歡。她長大了，厭煩起這些經(jīng)不起推敲、華而不實的玩具，對那些切實有用的物件開始產(chǎn)生興趣。生在母腦時代的孩子都這樣，他們成熟得更早，仿佛在為這殘忍的人世提早做準(zhǔn)備。
? ??天氣溽熱難耐，她從我手里搶走了便攜風(fēng)扇，對著風(fēng)扇咕咕噥噥地說話，風(fēng)將她的聲音剁成密密麻麻的小段，她好奇極了，連說個不停，嗓音像通上電似的。
? ??你到底是誰……
? ??街道上的嘶吼聲驚醒了我，我偏頭痛發(fā)作得厲害，街上的人影，一個能看成三個，明明只有兩三個人在打架，我卻看成了一 群人在械斗，酷似五年前的那場大屠殺。
? ??這個月，泉城的人類情感又整體貶值了，同樣一份心貨上個月能換五積分，這個月就只能換兩積分了。這意味著兩件事：一件事是母腦已經(jīng)吃透學(xué)透了那部分心貨，需要學(xué)點兒新的了； 第二件事就是泉城人的生活更艱難了。街上躺滿餓殍，街角塞滿腐尸，無家可歸的人掮著一麻袋家當(dāng)，里面是拋家賣女換來的 食物。
? ??泉城的歷史就是這樣，在窮和更窮之間反復(fù)震蕩，每次震蕩后，都會少掉一批人。五年前，心貨連續(xù)貶值了三個月，然后發(fā)生了第一次大饑荒。那時人們會依次扮演兩個角色：第一個角色是躲在家中、閉門不出的受害者，拿著鈍器守在門邊，瑟瑟發(fā)抖，生怕入室搶劫的暴徒；第二個角色是餓到昏聵后抄著鈍器、 搖搖晃晃的施暴者，去砸鄰居的門。
? ??死了一批人后，泉城人才找到母腦最新中意的心貨，暫時解決了貧窮問題。后來我們都管那幾個月叫屠殺時期。我目睹了屠殺時期的開始，那天我在街上翻尸體，父親和他的昔日同僚們都餓暈在地庫里。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圍在燃燒的油桶邊，翻烤著某種肉。他們四下張望，偷瞄，像猥瑣的鬣犬在分食死去的同伴。
? ??味道很香，游蕩者慢慢聚過去，我努力不去看，逆著人流走遠(yuǎn)，我暫時還沒墮落到那地步，暫時還沒。
? ??我飄來晃去，腸胃已經(jīng)不絞痛了，甚至有種奇怪的飽腹感，從內(nèi)到外不停膨脹著，我像顆氫氣球，腳都要離地了。有幾具光溜溜的身體疊在一起，他們像蛆一樣蠕動，無力地交合著。
? ??道路兩旁都是大片的自動販?zhǔn)蹤C(jī)，里頭是五花八門的速食和補(bǔ)劑。天堂和末日之間，往往只隔了一層幾寸厚的防彈玻璃。
? ??我看著那一大坨肉，覺得好笑，站在一旁看了會兒，數(shù)起這坨肉有幾顆人頭：一，二，三……五顆人頭。五個人的最后努 力：試圖把癲狂的性沖動打包成心貨，賣給母腦。徒勞呀，只是徒勞呀。我一個一個地拍了他們的腦袋，說：“別費勁啦，現(xiàn)在最不值錢的心貨就是性愛了，有這力氣省省吧?！?/p>
? ??五顆腦袋沒力氣來追我，只能朝我“呵忒”地啐了五記口 水，由于虛弱至極，口水全砸自己身上了。
? ??當(dāng)情感成為待價而沽的商品時，什么商品最泛濫？不是最常 見的仁義禮智信和貪嗔癡怨恨，而是人類最原始的欲望、情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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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??《販心客》：一個后末日架空世界以及其殘酷的運行機(jī)制，資本主義將情感商品化的極端未來。
? ??我說個好笑的事情。
? ??在婚禮上，我單膝跪地，將一枚金鉆戒套在妻子的左手無名指上，然后宣讀誓言。我念得特順溜，我試著這回能讀多快，歪嘴在親友席上幫我掐著表，前三次結(jié)婚我都超過了一分鐘，基本每次都在念妻子名字時卡了一下。
? ??我這次把對方的名字記得爛熟，一下沒卡，她的名字完美地嵌入忠貞的誓詞，渾然一體。我自信地看向妻子，看向親友們。他們一臉佩服、贊嘆，都覺得我筋骨不凡，結(jié)了十多次婚，還對婚禮一如既往地虔誠。
? ??在我住的那棟樓里，流傳這么一句話：做人當(dāng)如羅麥，不富才怪，每次結(jié)婚都像第一次結(jié)婚。
? ??他們看著我手捧鮮花，頭生密汗，一臉緊張興奮，都以為這是因愛而生的表現(xiàn)，但實際上，我是在擔(dān)心這次能否創(chuàng)造新的語速紀(jì)錄。當(dāng)某些事失去原有意義時，你要讓它再生出點兒別的意義。誰都不知道我這訣竅，除了歪嘴，所以每當(dāng)他結(jié)婚時，我也在臺下替他掐表?？上莻€低能兒，沒多少人愿意和他結(jié)婚。
? ??陽光、鮮花、綠草，一切飄散在空中，碰撞，下落，歡聲笑語騰空而起。我和妻子深情互吻，兩張笑臉湊在一塊兒，像朵并蒂蓮，面向眾人綻放，告訴大家這是一場成功的婚禮，一場含金量極高的婚禮，在腦中將記憶打包成心貨，拿去母腦那兒換，多少都能兌個百八十的積分。
? ??炫幸福就是炫富。
? ??一些嫉妒我的人咬牙切齒，悄摸摸地交頭接耳，準(zhǔn)在罵我是個賣人性的孬種。
? ??我看著妻子，想起五年前站在滿街火光中的那個陌生的裸體女人，想起她被刀捅穿心臟前眼里的驚慌和興奮。我不知道她是誰，她卻像一位永遠(yuǎn)待嫁的新娘住在我心里，每次我結(jié)婚時，她都會出現(xiàn)。
? ??我撳下耳后的按鈕，大腦開始打包我此刻的心貨。
? ??牧師退場，我們說著新婚夫妻的悄悄話。她問我：“生個孩子？”
? ??我沒說話，笑著看向遠(yuǎn)處。她繼續(xù)說：“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？”
? ??我把花束拋給席上的瘸腳和黃老頭兒，他倆笑得嘴都要裂了，因為他們也能分一杯羹。
? ??她又問：“你不喜歡孩子嗎？”
? ??我捏了下她的大腿，說：“別忘了婚契，咱們只當(dāng)半年夫妻?！闭f完我就走向眾人。
? ??“五十三秒，紀(jì)錄破了！”歪嘴小聲說，激動得嘴都正了。 我把他搡開，高舉酒杯，對眾人喊：“我太高興了，今天是我的好日子，來，喝！”
? ??我再說個不好笑的事情。
? ??那天我布置好任務(wù)，說明了下階段的狩獵目標(biāo)，還有管理層未來半年的計劃，瘸腳就第一個打斷我的話：“那娘兒們到底啥時候和你離?。繋蜁镁脹]進(jìn)賬了，你再不找下一個結(jié)婚，我們都得餓死?！?/p>
? ??黃老頭兒拉開瘸腳，想對我說些什么，又沒說出口，只能擺出一副愧疚的笑臉，然后轉(zhuǎn)頭去罵瘸腳：“咱會餓死，羅麥不會餓死，他不欠咱什么，給你的積分都是賞賜，要給你就雙手捧著，不給你就乖乖等著。”黃老頭兒不動聲色地把他的閨女?dāng)堖^來，又不動聲色地將那張面黃肌瘦的小臉對準(zhǔn)我。我定在那兒， 像被一把短距離的霰彈槍瞄準(zhǔn)著，就差舉起雙手了。
? ??老家伙，真行。
? ??“你說是不，歪嘴？”黃老頭兒問。不像十年前，母腦還沒入駐泉城時，歪嘴只是個低能兒，誰也不在乎他說些什么，想些什么。母腦來了后，歪嘴變成了個香餑餑，他的情感遠(yuǎn)比常人豐富，標(biāo)記一次人類情緒，能在母腦那兒賺回五十積分，大家都愣 了，原來傻子的腦瓜里還真有一番五彩斑斕的天地。發(fā)現(xiàn)他的呆腦能往外擠錢后，歪嘴的地位一躍而起，放的屁、嘆的氣，都金貴萬分了。
? ??歪嘴能嗅到緊張的氣氛，舌頭捋不直了，嘟嘟嚷嚷著往外蹦單字，誰也聽不懂。他走到我身邊杵著，也不說話了。他在用行動表示：“我聽羅哥的?！?/p>
? ??我拍了拍他的屁蛋子，讓他放松些，然后抱起小蝶：“再忍幾天吧，羅哥給你先找些吃的。”
? ??小蝶說：“麥哥，你臉色好差呀，是不是也吃不飽？”
? ??我說：“最近老做夢，睡得不好，不礙事?！?/p>
? ??瘸腳舉掌作刀，對著半空劈了一下，獰笑著說：“實在不行，咱把她做了?！秉S老頭兒扇了他后腦勺一大下：“瞎雞巴說什么，愛財也要取之有道，不然咱和那些發(fā)不義之財?shù)奈碛泻螀^(qū)別？”
? ??我對著黃老頭兒和瘸腳，還有后頭一幫衣衫襤褸的烏合之眾，說：“放心吧，我會跟她離的?！边@句話我在以前的電影里聽過無數(shù)次，一般都是男人說給情婦聽，我從沒想到有天我會說給一群糙漢子聽。
? ??鐵皮門拉起，我走出倉庫，投入夜色。一個恭候多時的歹徒從背后撲來，刀剛要架上我脖子時，他的腦袋就開了花，血漿灑了一地，像無數(shù)根紅手指，指向宰殺他的那人。
? ??黃老頭兒還保持著扔出斧頭的架勢，就像當(dāng)初他殺我爹時一樣。
? ??我看了眼抽搐的尸體：一個情感干癟的窮人，應(yīng)該餓了很久，肚子都浮腫了，這下死了，不餓了。我朝黃老頭兒做了個道謝的手勢，說：“記得檢查裝貨的氧艙，別把貨憋死了?！比缓笪译x開了。
? ??我跳上膠囊，想在艙內(nèi)補(bǔ)一覺，昏昏沉沉地睡過去，結(jié)果又開始做那個夢了。幾個月前，這個怪夢第一次出現(xiàn)，它像一部長電影，我每次做夢只能窺見一部分，夢在醒來后似乎也不會停止，而是自導(dǎo)自演下去，當(dāng)我再次做夢時，才又回到觀眾席上，接著看下去。
? ??這一次，小女孩又大了不少。
? ??她剛學(xué)會爬，喜歡抓面前的一切東西。她在玩具堆里扒呀扒：八音盒，太方正，不喜歡；旋轉(zhuǎn)木馬，腿斷了，不喜歡；下 雪的城堡水晶球，玻璃裂了，不喜歡。她長大了，厭煩起這些經(jīng)不起推敲、華而不實的玩具，對那些切實有用的物件開始產(chǎn)生興趣。生在母腦時代的孩子都這樣，他們成熟得更早，仿佛在為這殘忍的人世提早做準(zhǔn)備。
? ??天氣溽熱難耐，她從我手里搶走了便攜風(fēng)扇，對著風(fēng)扇咕咕噥噥地說話，風(fēng)將她的聲音剁成密密麻麻的小段，她好奇極了，連說個不停，嗓音像通上電似的。
? ??你到底是誰……
? ??街道上的嘶吼聲驚醒了我，我偏頭痛發(fā)作得厲害，街上的人影，一個能看成三個，明明只有兩三個人在打架，我卻看成了一 群人在械斗，酷似五年前的那場大屠殺。
? ??這個月，泉城的人類情感又整體貶值了，同樣一份心貨上個月能換五積分，這個月就只能換兩積分了。這意味著兩件事：一件事是母腦已經(jīng)吃透學(xué)透了那部分心貨，需要學(xué)點兒新的了； 第二件事就是泉城人的生活更艱難了。街上躺滿餓殍，街角塞滿腐尸，無家可歸的人掮著一麻袋家當(dāng)，里面是拋家賣女換來的 食物。
? ??泉城的歷史就是這樣，在窮和更窮之間反復(fù)震蕩，每次震蕩后，都會少掉一批人。五年前，心貨連續(xù)貶值了三個月，然后發(fā)生了第一次大饑荒。那時人們會依次扮演兩個角色：第一個角色是躲在家中、閉門不出的受害者，拿著鈍器守在門邊，瑟瑟發(fā)抖，生怕入室搶劫的暴徒；第二個角色是餓到昏聵后抄著鈍器、 搖搖晃晃的施暴者，去砸鄰居的門。
? ??死了一批人后，泉城人才找到母腦最新中意的心貨，暫時解決了貧窮問題。后來我們都管那幾個月叫屠殺時期。我目睹了屠殺時期的開始，那天我在街上翻尸體，父親和他的昔日同僚們都餓暈在地庫里。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圍在燃燒的油桶邊，翻烤著某種肉。他們四下張望，偷瞄，像猥瑣的鬣犬在分食死去的同伴。
? ??味道很香，游蕩者慢慢聚過去，我努力不去看，逆著人流走遠(yuǎn)，我暫時還沒墮落到那地步，暫時還沒。
? ??我飄來晃去，腸胃已經(jīng)不絞痛了，甚至有種奇怪的飽腹感，從內(nèi)到外不停膨脹著，我像顆氫氣球，腳都要離地了。有幾具光溜溜的身體疊在一起，他們像蛆一樣蠕動，無力地交合著。
? ??道路兩旁都是大片的自動販?zhǔn)蹤C(jī)，里頭是五花八門的速食和補(bǔ)劑。天堂和末日之間，往往只隔了一層幾寸厚的防彈玻璃。
? ??我看著那一大坨肉，覺得好笑，站在一旁看了會兒，數(shù)起這坨肉有幾顆人頭：一，二，三……五顆人頭。五個人的最后努 力：試圖把癲狂的性沖動打包成心貨，賣給母腦。徒勞呀，只是徒勞呀。我一個一個地拍了他們的腦袋，說：“別費勁啦，現(xiàn)在最不值錢的心貨就是性愛了，有這力氣省省吧?！?/p>
? ??五顆腦袋沒力氣來追我，只能朝我“呵忒”地啐了五記口 水，由于虛弱至極，口水全砸自己身上了。
? ??當(dāng)情感成為待價而沽的商品時，什么商品最泛濫？不是最常 見的仁義禮智信和貪嗔癡怨恨，而是人類最原始的欲望、情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