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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彩 全部 賽道
一、盛 宴
性感火辣的女侍者推著送餐車走來，車上的菜品被一個金燦燦的西餐蓋蓋著，蓋子竟似以純金打造。
女侍者含笑將送餐車推到客人面前，然后把盤子連著西餐蓋端上桌子。
女侍者正要揭開西餐蓋，食客卻輕輕按住了她的纖纖玉手，“等一下，我有幾句話要說?！?/p>
對面的主人做了一個“請講”的手勢。
食客從容說道：“雖然沒有通報姓名，但你可能知道我是誰，我的照片經常出現(xiàn)在頂級富豪榜上，否則就算是一般的有錢人，這一百萬一頓的私房美食，估計也吃不起?！?/p>
主人點了點頭，表示知道這位富豪的身份。
富豪又說：“我這個人，對美女、名車、豪宅這些都沒什么興趣，也沒有太空探險、深海下潛之類的高尚愛好，唯獨鐘愛‘吃’這一道。從白手起家開始，每次賺了點兒錢，我就一定要去吃一頓以前沒吃過的好東西?？上ё罱鼛啄?，嘗遍了全世界的美食，口味越來越刁，無論多么好吃的人間珍饈，也無法再度提起我的興趣。我朋友說你這里有什么不可思議的大餐，他神神秘秘地勸我來你這里嘗嘗。我還以為有什么罕見的好東西，可看到你這里這些半裸美女、純金餐具之類的噱頭，我真是大失所望。這些東西只能騙騙那些土豪，他們根本沒有體會過真正的美食境界。說實話，看到這些，這頓飯我已經沒有興趣吃了，再見。不過放心，那一百萬我不會要回來的?！闭f罷，富豪站起了身，準備離去。
主人微笑著勸說：“請等一下，您就算不吃，看一眼總無妨吧？您真的不好奇里面是什么東西嗎？也許看一眼之后，您就會回心轉意呢？”
富豪想了想，點了點頭，重新坐了下來，“好，我就看看你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?！比缓蟊闵焓纸议_了西餐蓋。
饒是他見多識廣，也大吃了一驚。
偌大的水晶盤上，擺著一頂古怪的黑色頭盔。
富豪好不容易回過神，拿起來仔細看了一番，確定這頭盔絕不可能食用，頓時大怒道：“你這是什么意思？！”
“正如您所說，”主人悠然開口，“世上珍饈奇味都已嘗遍，還有什么能引起您的食欲？沒有。所以再怎么找也是徒然。但是，如果將他他人對美食的感受直接輸入您的大腦，您自然就可以再次體會到食物的甘美香甜了?！?/p>
富豪冷笑道：“這頭盔能做到這個？我是做生意的，騙子不知見過多少，你別想忽悠我。”
“所以您應該能看出來我絕非騙子。其實我是一個科學家，確實不是廚師，我連最簡單的番茄炒蛋都不會做。我本來一直在大學研究所里研究一個遠程讀取他人腦電波的項目，不幸失敗了，上頭停止了撥款。但我多年的研究，有一個副產品，就是這個頭盔。所以我開了這家‘郝滋味’私房餐館，希望能籌到一些資金，使我得以繼續(xù)進行我的科學研究?！?/p>
“你是說，這玩意兒能收到別人吃東西時的腦電波？”富豪大為好奇。
“頭盔只是一個輸出端口，真正的機器在后面呢，有兩三層樓那么高。人類最根本的欲望是食欲，美味佳肴是對食欲最高的滿足，當然會激發(fā)出最強烈的腦波，這種腦波既可以被儀器接收到，也容易被他人接受。戴上它，您就能實時感受到他人享用美食的腦波，包括味覺、嗅覺、口部觸覺、溫度感、痛覺……當然，其他的視聽感覺都沒有。所以嘛，也不算侵犯他人隱私。”
“有意思，”富豪來了興趣，“那好，我來試試?！?/p>
“等一下，”主人說，“我做一點說明，頭盔能接收到的腦波按快感的強烈程度共分七級，每一級您可以隨機嘗試一種，算是一道菜品。但最后一級的腦波是最強烈的，目前不確定對人的大腦是不是會有損害，您千萬不要調到這個等級，您要是出了什么事，那可是國際新聞。”
富豪表示同意，隨后戴上了頭盔。
主人禮貌地說：“那么，祝您用餐愉快?！比缓缶秃团陶咭黄痣x開了。
一小時后，富豪按鈴將主人喚來。
“我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！”富豪興奮地說，“太美味了，簡直回味無窮！”
“您將各個等級都嘗試了？”主人問道。
富豪點頭說是。
“能說說您剛才都吃了什么嗎？我好記錄下來作為研究資料?！?/p>
富豪閉目回想，緩緩說道：“第一個等級是麻辣鮮香的感覺，估計是哪家川菜館里的麻婆豆腐，意思不大，我很快跳過去了。
“第二個等級，肥嫩甘美，入口即化，是上好的雪花牛排，不過對我來說也只是家常菜，所以我也沒有多停留。
“第三個等級，我感到了極其鮮美滑嫩的滋味，還帶著海洋的氣息，倒也很熟悉，是龍蝦鮑魚之類的高檔海鮮。”
主人笑了笑，說道：“這對您當然也算不了什么?！?/p>
“是，”富豪說，“但從第四個等級開始，就不一樣了。那是一種又清淡又鮮爽的感覺，有蔬菜的清雅，也有肉的鮮嫩，還有蘑菇的濃香，渾然一體，而又層次分明……”他說著，意猶未盡地咽了咽口水。
“您知道那是什么菜嗎？”
“極上等的開水白菜。”富豪毫不猶豫地說，“滋味和口感恰到好處，國宴水準。十年前我曾經吃過一次，后來那個老師傅死了，我就再沒吃到過同樣水準的開水白菜。這腦電波是從哪里發(fā)出來的？能查到嗎？”
“當然，”主人打開電腦，查詢了一番，“是在四川的一個小鎮(zhèn)上，具體位置——”
“回頭發(fā)給我好了，”富豪的興致絲毫不減，“還是先說第五個等級吧。那是一種巧克力，應該是墨西哥的口味，比一般的巧克力苦，而且咸，但吃到后面，又是變化無窮的甜美醇香。當然這本身算不了什么，但那種甜上有一種……一種仿佛是讓靈魂都升華的快樂和感動……我想，這一定是心愛的人送出的巧克力，充滿了熱戀的感覺，讓我想起自己的第一任妻子——可惜離婚的時候，她分走了我十個億。
“不說這個了，再說第六個等級吧，居然是水！不知道是什么水，但極其甘甜純凈，我從來沒有喝過這么甜美的水，瓊漿玉液的味道也不過如此了吧！我拼命地喝了很多，還是意猶未盡……那到底是什么水？”
“我?guī)湍橐幌挛恢茫敝魅苏f，“位置……是在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的綠洲里，想必是一位焦渴的旅人在那里找到了水源，所以痛飲了一番？”
“有道理！”富豪一拍大腿，“我就說，水怎么能那么好喝呢！這么說就對了。再說第七個等級吧——”
“等等！”主人忙說，“我不是告訴您，不能調到第七個等級嗎？這很危險！”
“對不起，”富豪有點兒不好意思，“第六個等級的美味已經那么強烈，第七個等級還要更上一層樓，我實在按捺不住……好在也沒出什么事。”
“好吧，”主人無可奈何，“那您具體嘗到了什么？”
富豪回味著，仿佛在腦海里又吃了一遍，才說：“是一種烤肉，有點像烤乳豬，但比乳豬好吃一百倍！光聞到肉香，都讓我的靈魂開始顫抖，我只嘗到了一兩塊兒，滾燙滾燙的，有點兒焦，像是剛從火堆里扒出來，但放進嘴里的感覺……就像用一把火將我燒成灰，又讓我從灰燼中浴火重生一樣！那究竟是什么肉？是在哪里吃到的？”
“從坐標上來看，”主人一邊查看，一邊說，“是在非洲中部……”
“非洲！”富豪叫道，“難怪了，那地方有很多奇禽異獸，有的連我都沒吃過。想必是哪個偷獵者打來的珍稀保護動物。是大象的鼻子，還是霍加狓的尾巴？”
“這我們無從得知，”主人說，“我只能看到是在盧旺達西部地區(qū)?！?/p>
“盧旺達？”富豪想起了什么，“那里不正在鬧饑荒嗎？已經餓死了好幾十萬人了，難怪，鬧饑荒了當然什么都吃，還管什么保護動物……可饑荒都有大半年了吧？現(xiàn)在還有什么可以吃的？還有什么……什么……”
富豪的臉色變了，他嚅動了幾下嘴唇，突然彎下腰，狂嘔起來。
二、佐餐服務
若干年后。
“一份牛排套餐。”小飯館里，青年在餐桌前坐下，對著迎上前來的點餐機器人說道。
“好的，您要加佐餐服務嗎？”機器人問道。
“當然?！鼻嗄旰敛华q豫地說道。
在這家飯館里，一份牛排賣四十元，佐餐服務則要三十五元，幾乎和菜品一樣貴，但點了佐餐服務，口味可以提升好幾倍，讓最普通的食材也能給顧客帶來頂級大餐的享受，可以說物超所值。
“請您選擇佐餐師?！睓C器人胸口的精巧屏幕上出現(xiàn)了一排排人像，大部分是容貌姣好的女孩，環(huán)肥燕瘦，各盡其美，其余則是俊秀或穩(wěn)重的男子。
青年看都沒看一眼，開口就說：“老規(guī)矩，88號。”
88號并不在屏幕上，但青年的腦海中早已浮現(xiàn)她的麗影。最近一年來，只要有可能，他都會選擇88號佐餐。事實上，青年對菜品的選擇，也是根據(jù)88號預先公布的日程來的，她吃牛排他就吃牛排，她吃海鮮他就吃海鮮。88號那清麗的容貌和凹凸有致的身材令他非常著迷，當然，更重要的是她那張小嘴里豐富、細膩、多變、無與倫比的口感。每一次用餐，都像是聆聽一曲美妙至極的交響樂，令他神魂顛倒，無法自拔。
就餐時間到了。88號佐餐師的三維影像浮現(xiàn)在餐桌邊上，仿佛與青年相對而坐。
她拿起刀叉，朝青年微微一笑，笑靨之下，頓時仿佛整個房間都明亮起來了。
遺憾的是，88號并不是對他一個人微笑的。今天他并不是這家餐館里唯一選擇這位佐餐師的顧客。青年分明看到，斜對面有一個齙牙疤臉的丑男也點了88號，而88號也同樣朝那個丑男露出了燦爛的微笑……
真是太不湊巧了！雖然此時全國上下可能有幾千個人都在接受88號的佐餐服務，但在同一家餐館里遇到“同好”，還是很少見的。如果青年有錢的話，他真想把88號包下來，選擇一對一佐餐服務，不過那就是天價了。青年想了想自己日漸空虛的電子錢包，只好側過頭，對斜對面的丑男視而不見。
“親愛的，我開動了，來，我們一起吧！”88號微笑著說。她用閃亮的餐刀輕輕切了一塊紅潤多汁的五分熟松阪牛排，然后叉起，放入了誘人的櫻桃小口。
青年也把牛排放進嘴里，大口咀嚼著。當然，他那區(qū)區(qū)四十塊的普通牛排要粗硬得多，并不好切，他的動作也不可能和88號保持完全同步。但無論如何，當他將牛排放入口中時，味蕾的刺激啟動了神經植入體的味覺和嗅覺腦波接收功能。于是，88號的用餐體驗，開始源源不斷地傳來。
他在現(xiàn)實中極少體驗過的馨香、滑嫩、咸鮮等諸多細膩而分明的口感，霎時間都在他的舌尖上打轉，形成了一個復雜華美的旋渦。
“美味腦波”的收發(fā)功能已經開發(fā)十多年了，也早已得到了比單純用頭盔竊取他人口感更有商業(yè)價值的應用（后者還有諸多法律問題）?？刹徽搹念^盔中能夠感受到多少種美食滋味，人們總不能靠吸收腦電波補充能量，如果習慣了腦電波里的大餐，對日常飯菜感到索然無味，那生活甚至生存都會成問題。所以，許多餐廳開始引入美味腦波，在就餐時將其傳輸進顧客的大腦，提供“佐餐服務”，為顧客大大提升用餐體驗，保證他們心滿意足地吃下食物。這種美味腦波廣受顧客的歡迎，很快就變成了上到高端餐廳，下到蒼蠅館子都必備的服務。許多相關的公司和機構因此隨即成立?！昂伦涛丁辈惋嬻w驗公司開風氣之先，現(xiàn)在已經發(fā)展成了行業(yè)中的佼佼者。
遺憾的是，目前還沒有發(fā)明出可以存儲美味腦波并反復播放的設備，還是只能靠當場直播來體驗。不過接收器已經變成了大腦中的芯片，不用再戴上笨重的頭盔了。所以誕生了佐餐師這種新興職業(yè)。
佐餐師可以盡情品嘗頂級廚師烹飪的最為精美高端的食材，同時將其美味傳遞給只能吃普通餐品的食客。這聽起來是人人羨慕的美差，但也并非誰都能當上佐餐師。這種新職業(yè)，對從業(yè)者的味覺和嗅覺等感受能力，本身就有非常高的要求，甚至與成為美食家的門檻相當。為了保持最佳狀態(tài)，會有專業(yè)醫(yī)生定期檢查佐餐師的味蕾和鼻腔中的嗅細胞等，保證其用餐口感的敏銳與豐富。另外，佐餐師的外形條件自然也是重要的考量項目。比起來歷不明的腦波，人們當然更喜歡和在自己面前的可愛人兒享受同樣的美食體驗，還能邊吃邊產生許多愉快的聯(lián)想。
88號品了一口紅酒，然后叉起一塊牛肉，細嚼慢咽了好一陣，其動作儀態(tài)確實無可挑剔，據(jù)說這是英國王室的用餐禮儀。青年知道，干這一行并不容易。聽說為了保證飲食體驗的淋漓盡致，佐餐師之前要處于饑餓狀態(tài)，最好是餓得連頭牛都能吃下去。但用餐時又不能狼吞虎咽，毫無吃相，儀態(tài)不雅還在其次，關鍵是可能會咬到舌頭或者嘴唇。早年就有一位佐餐師因為太饑餓而吃得過快過狠，差點兒把舌頭咬下來，這種疼痛的觸感瞬間傳遞給了無數(shù)接收者，慘叫聲在幾百座城市的幾千家餐館里同時響起……
88號當然不會犯這種錯誤，她的“用餐技術”是一流的。不僅吃得落落大方，饒有情致，而且食物在她的舌尖仿佛被賦予了魔力，牛肉、醬汁、蘆筍、面包、紅酒，每一種口感都是頂尖的，而不同的口感分分合合，君臣佐使，組合出無窮無盡的精妙滋味。青年只覺得，自己仿佛是在波濤翻涌的大海上沖浪，不斷被欲望的浪潮帶向新的高峰……
88號突然放慢了咀嚼的速度，她微微閉上眼睛，露出沉醉的表情，仿佛自己也沉溺在食物無與倫比的美味之中，其神情和動作有一種說不出的嬌媚可愛，配合牛排的鮮美，確實能給人以至高的享受。
但青年這時卻怔住了，眼前的情景讓他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既視感。他感覺自己曾經見過這一幕。這當然也不奇怪，因為青年已經和她“共進晚餐”了差不多一年，早已見過無數(shù)次88號類似的表情。但這種儀態(tài)和表情，還是讓他有一種非同一般的熟悉感……
這到底是因為什么呢？
不過，此時青年正在高峰的美食體驗中，暫時沒有去多想。但隨著用餐的持續(xù)進行，類似的感覺越來越多地浮現(xiàn)了出來。
半小時后，88號和他同步結束了用餐，88號起身，行了一個可愛的屈膝禮后，就消失了。
青年支付了賬單，信步走出餐館。88號剛才那些動人的神態(tài)和動作還是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，可他總是感覺有些不對勁。
“調出剛才的用餐錄像?！被氐郊液螅嗄攴愿雷约簝戎迷诖竽X芯片中的智能助理。因為迷戀上了88號，每次他都會用眼鏡上的攝像頭將她的佐餐過程錄下來，然后經?；胤胚@些視頻，細細回味一下。
88號動人的身姿再次投射在他面前，向他微笑。青年無暇欣賞，直接跳到了那個讓他很有既視感的畫面，然后吩咐智能助理：“在所有88號的視頻中搜索相似的畫面?！?/p>
這一年中，他錄制的88號的視頻有270多個，搜索到動作相似的畫面一共1500多個。不過青年又添加了一些篩選條件，例如服飾相同和食物相同等。
很快，相似畫面的數(shù)量減少到了19個。青年瀏覽了兩頁，在第三頁上停住了：其中一張圖片和剛才的畫面，無論是從食物的擺放，還是人的姿態(tài)來看，都是一模一樣，甚至服飾上細微的皺褶紋路也毫無區(qū)別。
“重疊兩張畫面?！彼畹?。
智能助理將兩個畫面疊加起來，雖然現(xiàn)實環(huán)境背景不同，但88號相關的影像完全重疊了起來，看不出任何區(qū)別。
而那是四個月以前的佐餐服務。
青年還抱著可能是巧合的希望，花了幾分鐘比較了兩段錄像，結果發(fā)現(xiàn)雖然兩段錄像不是完全相同，但在這個畫面前后，88號有一分多鐘的動作是一模一樣的。毫無疑問，至少這一段是早就錄制好的。
“這些王八蛋已經發(fā)明了腦波存儲技術！居然瞞著大家偽裝成直播！”青年咬牙切齒地怒吼道。
聰明的他很快就推理出了真相：如果公開推出美味腦波的存儲技術，人們就可以直接買下那些美食體驗，在每次就餐時獨自享用，還能反復利用，那美食直播還有什么生意可做？所以美味腦波產業(yè)無恥地隱瞞了真相，將錄播偽裝成直播，略做變動后播出，大幅壓低成本，欺騙大眾，牟取暴利。
可憐的88號小姐姐，也許錄完這些后，她就被無良公司一腳踢開了吧！
想到這里，青年也沒了什么顧忌，他奮筆疾書，把這段經歷寫了下來，又將兩段錄像剪輯整理了一下，上傳到了社交網絡。因為現(xiàn)實背景以及時間標注的不同，很容易證明這是在不同時間播放的同一段三維錄像，鐵證如山。
青年并不是什么網絡紅人，這條信息發(fā)出去之后，兩天下來只有幾個朋友轉發(fā)。
但到底是涉及日常生活中已經無數(shù)人都離不開的佐餐服務，該信息最終引起了人們的注意。
三天后，轉發(fā)量開始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，最終引爆了整個社交網絡！
當天晚上，已經有超過100萬條轉發(fā)，視頻觀看者更是超過了1000萬人次。
很快，作為當事者“郝滋味”餐飲體驗公司站出來辟謠，說絕無此事，視頻為惡意剪輯所致，要求造謠者承擔法律責任云云，一時把輿情壓了下去。
可架不住人多力量大，越來越多的人都開始尋找蛛絲馬跡。
到了第二天，網友們又看到網絡上出現(xiàn)了不少新的雷同視頻，這下再也無從抵賴了。
除了青年想到的理由外，人們還想到了一種更可怕的可能性：沒準兒這些無良公司是用漂亮的模特充當佐餐師的“形象代表”進行錄像，而實際上傳遞美食體驗的是某個摳腳大漢或者傴僂老太，這顯然比錄播還要令人反胃百倍！
鑒于事態(tài)嚴重，輿情越來越洶涌，警方終于開始介入調查。
一個月之后，終于真相大白。
但真相卻遠遠超出了任何人的猜想。當青年看到那天的新聞頭條后，差點暈了過去：
知名餐飲體驗直播公司“郝滋味”CEO郝爾旦等多名負責人已被警方刑拘。警方透露，“郝滋味”被曝豢養(yǎng)了數(shù)百頭中華田園犬和約克夏小白豬，它們進食時的美味腦波被“郝滋味”用來為全球范圍內成百上千萬的顧客提供佐餐服務，并用電腦動畫技術合成的虛擬人冒充佐餐師進行掩飾。遠遠超出人類的發(fā)達味覺和嗅覺，使得佐餐犬豬提供的腦波非常受歡迎。這一令人發(fā)指的騙局，至少已經進行了三年。據(jù)消息靈通人士透露，許多其他公司都暗中有類似的操作……
三、最后的晚餐
"郝滋味"餐飲體驗新品發(fā)布會即將開始，全世界已經有數(shù)百萬人在線報名參加，而一些重要的客人則是直接被邀請到了現(xiàn)場的體驗中心。
嘉賓云集，觥籌交錯。
一位老者和一名中年人坐在一起，對視一眼，彼此都認出了對方。
"您是......那位富豪！"中年人激動地說，"世界上最早享用美味腦波的客人之一！據(jù)說，那次你還品嘗到了世界上最禁忌的——"
老富豪笑了笑，打斷了他："那都是靠不住的傳說，其實并沒有那么夸張，當年我投資了'郝滋味'幾個億，難免有各種謠言出來......不過，閣下就是第一個揭穿'郝滋味'體驗造假的那位青年吧？"
"早已成為中年了！"這位昔日的勇敢青年也苦笑著說，"不過我也沒有想到，后來事態(tài)會演變成那樣......"
被揭穿了把狗和豬的美味腦波傳遞給人類的把戲后，所有餐飲體驗公司的生意不免一落千丈，實力不強者紛紛倒閉。
不過，這只是暫時的現(xiàn)象。習慣了這些動物腦波的顧客，很難再離開它們那比人類更敏銳、更豐富的舌尖體驗，顧客們再回頭接收人類佐餐師的腦波，實在喚不起多少食欲。欲膽可包天，不少人很快就跨過了這一層心理障礙：既然我們能夠食用動物的肉，又為什么不能"食用"它們的"體驗"呢？
雖然反對的聲浪仍然不小，一些宗教人士和思想家更是聲嘶力竭地批判人類的墮落，但動物腦波的生意還是死灰復燃，已經奄奄一息的"郝滋味"，也如鳳凰涅槃般重新崛起，而且生意越做越大。
"如果不是你捅破了這層窗戶紙，這個轉變可能還需要許多年呢。"老富豪笑道，"但萬萬沒有想到，動物腦波的利用體驗公開之后，人們發(fā)現(xiàn)了全新的美食體驗的可能性。我們這些老饕餮也就享福了！"
中年人贊同道："最初使用動物，主要也只是想節(jié)省高昂的人力成本而已，其進食的體驗也只求和人類相似，能蒙騙到顧客就滿意了。但公開之后，人們不免想挖掘其他生物本身千奇百怪的捕獵進食體驗，這大大拓展了我們的食譜......不，應該說是'美味的感知光譜'，非常有意思。"
"這么說，你也嘗試了不少吧？"
"是啊，這些年，我嘗到過牛羊口中青草的鮮嫩，大熊貓嘴里竹葉的清甜，還有貓咪吃魚時感到的鮮美......您應該都體驗過了吧？"
"遠不止這些，還有很多很多呢......你有沒有體驗過獅子把疣豬從土里刨出來，一口咬碎它的腦袋時，那種爆漿的快感？或者抹香鯨潛入深海，撕咬大王烏賊的嚼勁？還有北極熊在冰川上一口咬住飽含油脂、肥嫩鮮美的海豹幼崽，那種冰冷與熾熱的交織......"老富豪如數(shù)家珍。
"這些真沒有品嘗過，都是富人才能買得起的頂級體驗。那些野外珍稀動物的腦波很難被捕捉到，吃一頓至少也要花好幾萬吧？"中年人邊說邊舔唇咂嘴，連咽口水。
"能體驗到這些，多少錢也值??！這樣，改天你來找我，我請你吃一頓真正的大餐！"老富豪爽氣地說。
"那太感謝您了！不過說到大餐......您知道今天邀請我們來體驗的，到底是什么大餐嗎？"
"無非是新開發(fā)了什么動物的腦波吧，不過來這里的人什么都見識過了，不知道還有什么新鮮的......"老富豪聳聳肩說。
"歡迎各位嘉賓來到'郝滋味'餐飲體驗新品發(fā)布會的現(xiàn)場！"這時，"郝滋味"的CEO出現(xiàn)在臺上。
一番場面話講完之后，他解開了這個謎團，"在今天的發(fā)布會上，我們將帶給世界以全新的美味體驗！最初，我們只能夠接收和破譯人類自身有關食欲的腦波，然后擴展到了各種哺乳動物。至于其他生物，由于和人類生理結構差距太大，其腦波形式也完全不同，所以一直沒有被攻克。但最近，我們的科學家已經成功破譯了爬行動物的相應腦波，讓它們可以和人類大腦相結合。今天要讓大家體驗的美食腦波，正是來自——鱷魚！"
"鱷魚？"中年人有點厭惡，"這些呆乎乎、臟兮兮的家伙，能有什么特殊體驗？它們的大腦還沒雞蛋大吧？"
"雖然是這樣，"老富豪拍了拍他的肩膀，"但生命總是很奇妙的，動物捕獵時的口感往往別有風味，我就有過好幾次驚喜的進食體驗，比如上次接收食蟻獸的腦波，那種把舌頭伸進蟻穴深處，上面沾滿了螞蟻，好像跳跳糖一樣美味而多變的感覺......真是令人難以忘懷呀！"
"說得我好像更不想體驗了......"中年人皺眉說道。
不過說歸說，中年人最終還是打開了內置芯片的腦波接收功能。
在現(xiàn)場的百余人與場外幾百萬在線者的期待中，奇妙的風景出現(xiàn)在前方的大屏幕上。
景色分隔為左右兩邊，又各分上下兩部分，上半部分好像是天空、雪山和叢林，下半部分是水草縱橫的碧綠世界。主持人告訴大家，那是從一條身長五六米的、正漂浮在水面上的尼羅鱷視野中看到的世界。之前，"郝滋味"的工作人員已經在麻醉它之后，在其大腦中植入了腦波轉化發(fā)射芯片，當然，鱷魚對此一無所知。
尼羅鱷長久地佇留在水邊，一動不動。主持人說，它可以這樣待在水里一整天。
但當遠處出現(xiàn)了一群野牛時（當然是被工作人員驅趕來的），尼羅鱷開始有了感應。這時候，人們接收到了它的進食腦波。
這是一種非常奇特的感覺，明明還沒有吃到任何東西，但嘴里已經有了一股若有若無的刺激，仿佛是人看到食物時先流下口水，預先在想象中品嘗到了食物的滋味。不過，此時的感覺可比單純流口水要強烈很多。
這種預先到來的快感驅使尼羅鱷開始行動，它緩緩游向那些野牛，弓起身子，蓄勢待發(fā)。
雖然還沒有開始吃，但中年人已經感受到了捕獵者那種異常強烈的興奮。那并不是想要吃點什么東西的感覺，而是要把整個身子都撲上去，用身體去包裹獵物，與之合二為一的沖動！與最強烈的性沖動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野牛開始蹚水過河，又等了片刻，尼羅鱷猛然竄出，一口咬住了一頭小野牛的腿！它的咬合力高達五千磅，一口下去，堅韌的皮毛和緊致的血肉便被即刻洞穿，竟然帶來了如同血豆腐般的奇妙口感。熱乎乎的鮮血流淌進它的嘴里，這種腥膻中透著甘甜的感覺，仿佛是一顆味覺的炸彈，在每個食客的嘴里爆炸！
霎時間，中年人感到自己仿佛與鱷魚合為了一體，強烈的刺激傳遞到他身體的各個部分。他虛咬著，吶喊著，握緊拳頭，甚至隨著鱷魚標志性的"死亡翻滾"在座位上扭動起來。他看到，老富豪和其他食客也都在做著類似的動作。如果自己是旁觀者，也許會覺得好笑，但此刻他只能贊美，太棒了！太帶勁兒了！每一個身體動作都伴隨從未體驗過的鮮嫩與爽口，人類和一般哺乳動物的進食體驗與之完全不能相比，簡直是堪比性愛的酣暢舒爽。那個88號佐餐師就算真的存在，與之相比也不過是個笑話。
在一系列翻滾撕咬后，小牛犢在水下不再動彈，很快成了一堆破碎的血肉。尼羅鱷把它拖回到自己的洞穴里，開始大口大口享用起這頓美餐。每一口都異常肥嫩鮮美，令尼羅鱷身上的每一塊鎧甲都舒張開來。
這種體驗被忠實地傳遞給了每一位食客。事實上，服務員已經送來了剛煎好的厚切牛排，但沒有人動刀叉——這只能破壞當前極度美妙的體驗。
鱷魚的胃口出奇的大，一頭小牛沒多久就基本進了它的肚里。飽餐的愉悅感之后，跟隨著一種深深的滿足感，讓每一個食客都覺得，自己也吃下了一整頭牛。這次的體驗真是太值了！
"這真是從未有過的感覺，怎么會這么......這么好？"中年人幾乎找不到詞語來形容。
"很有意思，"老富豪也若有所思地說，"我想是因為爬行動物是冷血的，生命活動遠比哺乳動物少，平時幾乎保持靜止，它們的絕大部分生命力只在捕食、交配、逃生等少數(shù)時刻釋放。正是美餐的吸引讓它們的整個身體瞬間全面爆發(fā)，可以說它們是在用整個身體，不，整個生命來吃！它們才是世界上最深刻的美食家??！太奇妙了！"
但更奇妙的事還在后頭。
第二天，那種滿足感幾乎沒有消退，老富豪簡直不想動彈，也完全吃不下什么東西。他有點不安地詢問其他嘉賓，結果得知大家都有類似的感覺。
網上也開始有了討論。有人找出了鱷魚的資料，很快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恐怖的事實：它們吃完一頓大餐之后，可以幾個月，甚至一整年都不吃第二頓！而那條尼羅鱷已經將自己的體驗忠實傳遞到了發(fā)布會上，即便在它的腦波消失之后，參加了發(fā)布會的人仍然保留著這種狀態(tài)。
老富豪驚愕地發(fā)現(xiàn)，自己的食欲竟然完全消失了，兩天兩夜都吃不下什么東西。很快，他就不得不靠打營養(yǎng)針來維持生命了。
據(jù)統(tǒng)計，第一批參與鱷魚腦波體驗的人群中，竟然有85%出現(xiàn)了類似癥狀！
好在這個狀態(tài)并沒有真正維持一年，三天后，食欲又回來了。一天早上，老富豪醒來時，覺得饑餓難耐，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好就跳下床，出門隨便找了家平民的早餐店，抓著面包和火腿腸就啃，吃得無比香甜。老富豪心中松了口氣，覺得自己總算是恢復健康了。
但他沒有想到，一切才剛剛開始。
很快，老富豪就發(fā)現(xiàn)，自己不再需要美味腦波的刺激，現(xiàn)在他吃任何普通的食物都能體驗到極度酣暢淋漓的享受，每次都能吃上平時飯量的好幾倍，把胃填得無比充實。
而在飲食過后，自己又會陷入深深的滿足與困倦，一動都不想動，甚至思維都開始停滯。他可以躺著或者坐著幾個小時，大腦中一片空白，連手指都不動一下。
直到一兩天后，當食物消化殆盡，他的大腦才會恢復基本的思考能力，帶著毒癮發(fā)作般的渴求，去尋找下一餐。
他越來越少說話，一個月后，他甚至難以說出完整的句子了......
換言之，他開始像鱷魚一樣活著，另外幾百萬人也都大同小異。
很快，他們都被送進了醫(yī)院，但醫(yī)生們也都束手無策。
后來，醫(yī)學界的研究表明，尼羅鱷的腦波激活了人腦中一個深深的爬行動物皮層，令進化之后被抑制的食欲重新控制了大腦的運行，徹底改變了其運行模式。雖然"郝滋味"之前稍微做過一些實驗，然而用的是揚子鱷和魚類，效果自然沒有那么強烈。而尼羅鱷方面的相關實驗剛剛開始，"郝滋味"就得知商業(yè)競爭對手即將發(fā)布類似的餐飲體驗，所以沒有等到實驗完成，就提前召開了發(fā)布會，結果才導致了這場殃及數(shù)百萬人的慘劇。
至于老富豪和中年人他們，倒也并不覺得自己悲慘。在丟掉了絕大部分人類的思維和行為之后，他們終于可以永遠活在美食的世界里，專注于讓自己和鐘愛的食物融為一體，再也不會為其他任何事分心。
或許美食的最高奧義正是——我吃故我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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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彩 全部 賽道
一、盛 宴
性感火辣的女侍者推著送餐車走來，車上的菜品被一個金燦燦的西餐蓋蓋著，蓋子竟似以純金打造。
女侍者含笑將送餐車推到客人面前，然后把盤子連著西餐蓋端上桌子。
女侍者正要揭開西餐蓋，食客卻輕輕按住了她的纖纖玉手，“等一下，我有幾句話要說?！?/p>
對面的主人做了一個“請講”的手勢。
食客從容說道：“雖然沒有通報姓名，但你可能知道我是誰，我的照片經常出現(xiàn)在頂級富豪榜上，否則就算是一般的有錢人，這一百萬一頓的私房美食，估計也吃不起?！?/p>
主人點了點頭，表示知道這位富豪的身份。
富豪又說：“我這個人，對美女、名車、豪宅這些都沒什么興趣，也沒有太空探險、深海下潛之類的高尚愛好，唯獨鐘愛‘吃’這一道。從白手起家開始，每次賺了點兒錢，我就一定要去吃一頓以前沒吃過的好東西?？上ё罱鼛啄?，嘗遍了全世界的美食，口味越來越刁，無論多么好吃的人間珍饈，也無法再度提起我的興趣。我朋友說你這里有什么不可思議的大餐，他神神秘秘地勸我來你這里嘗嘗。我還以為有什么罕見的好東西，可看到你這里這些半裸美女、純金餐具之類的噱頭，我真是大失所望。這些東西只能騙騙那些土豪，他們根本沒有體會過真正的美食境界。說實話，看到這些，這頓飯我已經沒有興趣吃了，再見。不過放心，那一百萬我不會要回來的?！闭f罷，富豪站起了身，準備離去。
主人微笑著勸說：“請等一下，您就算不吃，看一眼總無妨吧？您真的不好奇里面是什么東西嗎？也許看一眼之后，您就會回心轉意呢？”
富豪想了想，點了點頭，重新坐了下來，“好，我就看看你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?！比缓蟊闵焓纸议_了西餐蓋。
饒是他見多識廣，也大吃了一驚。
偌大的水晶盤上，擺著一頂古怪的黑色頭盔。
富豪好不容易回過神，拿起來仔細看了一番，確定這頭盔絕不可能食用，頓時大怒道：“你這是什么意思？！”
“正如您所說，”主人悠然開口，“世上珍饈奇味都已嘗遍，還有什么能引起您的食欲？沒有。所以再怎么找也是徒然。但是，如果將他他人對美食的感受直接輸入您的大腦，您自然就可以再次體會到食物的甘美香甜了?！?/p>
富豪冷笑道：“這頭盔能做到這個？我是做生意的，騙子不知見過多少，你別想忽悠我。”
“所以您應該能看出來我絕非騙子。其實我是一個科學家，確實不是廚師，我連最簡單的番茄炒蛋都不會做。我本來一直在大學研究所里研究一個遠程讀取他人腦電波的項目，不幸失敗了，上頭停止了撥款。但我多年的研究，有一個副產品，就是這個頭盔。所以我開了這家‘郝滋味’私房餐館，希望能籌到一些資金，使我得以繼續(xù)進行我的科學研究?！?/p>
“你是說，這玩意兒能收到別人吃東西時的腦電波？”富豪大為好奇。
“頭盔只是一個輸出端口，真正的機器在后面呢，有兩三層樓那么高。人類最根本的欲望是食欲，美味佳肴是對食欲最高的滿足，當然會激發(fā)出最強烈的腦波，這種腦波既可以被儀器接收到，也容易被他人接受。戴上它，您就能實時感受到他人享用美食的腦波，包括味覺、嗅覺、口部觸覺、溫度感、痛覺……當然，其他的視聽感覺都沒有。所以嘛，也不算侵犯他人隱私。”
“有意思，”富豪來了興趣，“那好，我來試試?！?/p>
“等一下，”主人說，“我做一點說明，頭盔能接收到的腦波按快感的強烈程度共分七級，每一級您可以隨機嘗試一種，算是一道菜品。但最后一級的腦波是最強烈的，目前不確定對人的大腦是不是會有損害，您千萬不要調到這個等級，您要是出了什么事，那可是國際新聞。”
富豪表示同意，隨后戴上了頭盔。
主人禮貌地說：“那么，祝您用餐愉快?！比缓缶秃团陶咭黄痣x開了。
一小時后，富豪按鈴將主人喚來。
“我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！”富豪興奮地說，“太美味了，簡直回味無窮！”
“您將各個等級都嘗試了？”主人問道。
富豪點頭說是。
“能說說您剛才都吃了什么嗎？我好記錄下來作為研究資料?！?/p>
富豪閉目回想，緩緩說道：“第一個等級是麻辣鮮香的感覺，估計是哪家川菜館里的麻婆豆腐，意思不大，我很快跳過去了。
“第二個等級，肥嫩甘美，入口即化，是上好的雪花牛排，不過對我來說也只是家常菜，所以我也沒有多停留。
“第三個等級，我感到了極其鮮美滑嫩的滋味，還帶著海洋的氣息，倒也很熟悉，是龍蝦鮑魚之類的高檔海鮮。”
主人笑了笑，說道：“這對您當然也算不了什么?！?/p>
“是，”富豪說，“但從第四個等級開始，就不一樣了。那是一種又清淡又鮮爽的感覺，有蔬菜的清雅，也有肉的鮮嫩，還有蘑菇的濃香，渾然一體，而又層次分明……”他說著，意猶未盡地咽了咽口水。
“您知道那是什么菜嗎？”
“極上等的開水白菜。”富豪毫不猶豫地說，“滋味和口感恰到好處，國宴水準。十年前我曾經吃過一次，后來那個老師傅死了，我就再沒吃到過同樣水準的開水白菜。這腦電波是從哪里發(fā)出來的？能查到嗎？”
“當然，”主人打開電腦，查詢了一番，“是在四川的一個小鎮(zhèn)上，具體位置——”
“回頭發(fā)給我好了，”富豪的興致絲毫不減，“還是先說第五個等級吧。那是一種巧克力，應該是墨西哥的口味，比一般的巧克力苦，而且咸，但吃到后面，又是變化無窮的甜美醇香。當然這本身算不了什么，但那種甜上有一種……一種仿佛是讓靈魂都升華的快樂和感動……我想，這一定是心愛的人送出的巧克力，充滿了熱戀的感覺，讓我想起自己的第一任妻子——可惜離婚的時候，她分走了我十個億。
“不說這個了，再說第六個等級吧，居然是水！不知道是什么水，但極其甘甜純凈，我從來沒有喝過這么甜美的水，瓊漿玉液的味道也不過如此了吧！我拼命地喝了很多，還是意猶未盡……那到底是什么水？”
“我?guī)湍橐幌挛恢茫敝魅苏f，“位置……是在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的綠洲里，想必是一位焦渴的旅人在那里找到了水源，所以痛飲了一番？”
“有道理！”富豪一拍大腿，“我就說，水怎么能那么好喝呢！這么說就對了。再說第七個等級吧——”
“等等！”主人忙說，“我不是告訴您，不能調到第七個等級嗎？這很危險！”
“對不起，”富豪有點兒不好意思，“第六個等級的美味已經那么強烈，第七個等級還要更上一層樓，我實在按捺不住……好在也沒出什么事。”
“好吧，”主人無可奈何，“那您具體嘗到了什么？”
富豪回味著，仿佛在腦海里又吃了一遍，才說：“是一種烤肉，有點像烤乳豬，但比乳豬好吃一百倍！光聞到肉香，都讓我的靈魂開始顫抖，我只嘗到了一兩塊兒，滾燙滾燙的，有點兒焦，像是剛從火堆里扒出來，但放進嘴里的感覺……就像用一把火將我燒成灰，又讓我從灰燼中浴火重生一樣！那究竟是什么肉？是在哪里吃到的？”
“從坐標上來看，”主人一邊查看，一邊說，“是在非洲中部……”
“非洲！”富豪叫道，“難怪了，那地方有很多奇禽異獸，有的連我都沒吃過。想必是哪個偷獵者打來的珍稀保護動物。是大象的鼻子，還是霍加狓的尾巴？”
“這我們無從得知，”主人說，“我只能看到是在盧旺達西部地區(qū)?！?/p>
“盧旺達？”富豪想起了什么，“那里不正在鬧饑荒嗎？已經餓死了好幾十萬人了，難怪，鬧饑荒了當然什么都吃，還管什么保護動物……可饑荒都有大半年了吧？現(xiàn)在還有什么可以吃的？還有什么……什么……”
富豪的臉色變了，他嚅動了幾下嘴唇，突然彎下腰，狂嘔起來。
二、佐餐服務
若干年后。
“一份牛排套餐。”小飯館里，青年在餐桌前坐下，對著迎上前來的點餐機器人說道。
“好的，您要加佐餐服務嗎？”機器人問道。
“當然?！鼻嗄旰敛华q豫地說道。
在這家飯館里，一份牛排賣四十元，佐餐服務則要三十五元，幾乎和菜品一樣貴，但點了佐餐服務，口味可以提升好幾倍，讓最普通的食材也能給顧客帶來頂級大餐的享受，可以說物超所值。
“請您選擇佐餐師?！睓C器人胸口的精巧屏幕上出現(xiàn)了一排排人像，大部分是容貌姣好的女孩，環(huán)肥燕瘦，各盡其美，其余則是俊秀或穩(wěn)重的男子。
青年看都沒看一眼，開口就說：“老規(guī)矩，88號。”
88號并不在屏幕上，但青年的腦海中早已浮現(xiàn)她的麗影。最近一年來，只要有可能，他都會選擇88號佐餐。事實上，青年對菜品的選擇，也是根據(jù)88號預先公布的日程來的，她吃牛排他就吃牛排，她吃海鮮他就吃海鮮。88號那清麗的容貌和凹凸有致的身材令他非常著迷，當然，更重要的是她那張小嘴里豐富、細膩、多變、無與倫比的口感。每一次用餐，都像是聆聽一曲美妙至極的交響樂，令他神魂顛倒，無法自拔。
就餐時間到了。88號佐餐師的三維影像浮現(xiàn)在餐桌邊上，仿佛與青年相對而坐。
她拿起刀叉，朝青年微微一笑，笑靨之下，頓時仿佛整個房間都明亮起來了。
遺憾的是，88號并不是對他一個人微笑的。今天他并不是這家餐館里唯一選擇這位佐餐師的顧客。青年分明看到，斜對面有一個齙牙疤臉的丑男也點了88號，而88號也同樣朝那個丑男露出了燦爛的微笑……
真是太不湊巧了！雖然此時全國上下可能有幾千個人都在接受88號的佐餐服務，但在同一家餐館里遇到“同好”，還是很少見的。如果青年有錢的話，他真想把88號包下來，選擇一對一佐餐服務，不過那就是天價了。青年想了想自己日漸空虛的電子錢包，只好側過頭，對斜對面的丑男視而不見。
“親愛的，我開動了，來，我們一起吧！”88號微笑著說。她用閃亮的餐刀輕輕切了一塊紅潤多汁的五分熟松阪牛排，然后叉起，放入了誘人的櫻桃小口。
青年也把牛排放進嘴里，大口咀嚼著。當然，他那區(qū)區(qū)四十塊的普通牛排要粗硬得多，并不好切，他的動作也不可能和88號保持完全同步。但無論如何，當他將牛排放入口中時，味蕾的刺激啟動了神經植入體的味覺和嗅覺腦波接收功能。于是，88號的用餐體驗，開始源源不斷地傳來。
他在現(xiàn)實中極少體驗過的馨香、滑嫩、咸鮮等諸多細膩而分明的口感，霎時間都在他的舌尖上打轉，形成了一個復雜華美的旋渦。
“美味腦波”的收發(fā)功能已經開發(fā)十多年了，也早已得到了比單純用頭盔竊取他人口感更有商業(yè)價值的應用（后者還有諸多法律問題）?？刹徽搹念^盔中能夠感受到多少種美食滋味，人們總不能靠吸收腦電波補充能量，如果習慣了腦電波里的大餐，對日常飯菜感到索然無味，那生活甚至生存都會成問題。所以，許多餐廳開始引入美味腦波，在就餐時將其傳輸進顧客的大腦，提供“佐餐服務”，為顧客大大提升用餐體驗，保證他們心滿意足地吃下食物。這種美味腦波廣受顧客的歡迎，很快就變成了上到高端餐廳，下到蒼蠅館子都必備的服務。許多相關的公司和機構因此隨即成立?！昂伦涛丁辈惋嬻w驗公司開風氣之先，現(xiàn)在已經發(fā)展成了行業(yè)中的佼佼者。
遺憾的是，目前還沒有發(fā)明出可以存儲美味腦波并反復播放的設備，還是只能靠當場直播來體驗。不過接收器已經變成了大腦中的芯片，不用再戴上笨重的頭盔了。所以誕生了佐餐師這種新興職業(yè)。
佐餐師可以盡情品嘗頂級廚師烹飪的最為精美高端的食材，同時將其美味傳遞給只能吃普通餐品的食客。這聽起來是人人羨慕的美差，但也并非誰都能當上佐餐師。這種新職業(yè)，對從業(yè)者的味覺和嗅覺等感受能力，本身就有非常高的要求，甚至與成為美食家的門檻相當。為了保持最佳狀態(tài)，會有專業(yè)醫(yī)生定期檢查佐餐師的味蕾和鼻腔中的嗅細胞等，保證其用餐口感的敏銳與豐富。另外，佐餐師的外形條件自然也是重要的考量項目。比起來歷不明的腦波，人們當然更喜歡和在自己面前的可愛人兒享受同樣的美食體驗，還能邊吃邊產生許多愉快的聯(lián)想。
88號品了一口紅酒，然后叉起一塊牛肉，細嚼慢咽了好一陣，其動作儀態(tài)確實無可挑剔，據(jù)說這是英國王室的用餐禮儀。青年知道，干這一行并不容易。聽說為了保證飲食體驗的淋漓盡致，佐餐師之前要處于饑餓狀態(tài)，最好是餓得連頭牛都能吃下去。但用餐時又不能狼吞虎咽，毫無吃相，儀態(tài)不雅還在其次，關鍵是可能會咬到舌頭或者嘴唇。早年就有一位佐餐師因為太饑餓而吃得過快過狠，差點兒把舌頭咬下來，這種疼痛的觸感瞬間傳遞給了無數(shù)接收者，慘叫聲在幾百座城市的幾千家餐館里同時響起……
88號當然不會犯這種錯誤，她的“用餐技術”是一流的。不僅吃得落落大方，饒有情致，而且食物在她的舌尖仿佛被賦予了魔力，牛肉、醬汁、蘆筍、面包、紅酒，每一種口感都是頂尖的，而不同的口感分分合合，君臣佐使，組合出無窮無盡的精妙滋味。青年只覺得，自己仿佛是在波濤翻涌的大海上沖浪，不斷被欲望的浪潮帶向新的高峰……
88號突然放慢了咀嚼的速度，她微微閉上眼睛，露出沉醉的表情，仿佛自己也沉溺在食物無與倫比的美味之中，其神情和動作有一種說不出的嬌媚可愛，配合牛排的鮮美，確實能給人以至高的享受。
但青年這時卻怔住了，眼前的情景讓他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既視感。他感覺自己曾經見過這一幕。這當然也不奇怪，因為青年已經和她“共進晚餐”了差不多一年，早已見過無數(shù)次88號類似的表情。但這種儀態(tài)和表情，還是讓他有一種非同一般的熟悉感……
這到底是因為什么呢？
不過，此時青年正在高峰的美食體驗中，暫時沒有去多想。但隨著用餐的持續(xù)進行，類似的感覺越來越多地浮現(xiàn)了出來。
半小時后，88號和他同步結束了用餐，88號起身，行了一個可愛的屈膝禮后，就消失了。
青年支付了賬單，信步走出餐館。88號剛才那些動人的神態(tài)和動作還是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，可他總是感覺有些不對勁。
“調出剛才的用餐錄像?！被氐郊液螅嗄攴愿雷约簝戎迷诖竽X芯片中的智能助理。因為迷戀上了88號，每次他都會用眼鏡上的攝像頭將她的佐餐過程錄下來，然后經?；胤胚@些視頻，細細回味一下。
88號動人的身姿再次投射在他面前，向他微笑。青年無暇欣賞，直接跳到了那個讓他很有既視感的畫面，然后吩咐智能助理：“在所有88號的視頻中搜索相似的畫面?！?/p>
這一年中，他錄制的88號的視頻有270多個，搜索到動作相似的畫面一共1500多個。不過青年又添加了一些篩選條件，例如服飾相同和食物相同等。
很快，相似畫面的數(shù)量減少到了19個。青年瀏覽了兩頁，在第三頁上停住了：其中一張圖片和剛才的畫面，無論是從食物的擺放，還是人的姿態(tài)來看，都是一模一樣，甚至服飾上細微的皺褶紋路也毫無區(qū)別。
“重疊兩張畫面?！彼畹?。
智能助理將兩個畫面疊加起來，雖然現(xiàn)實環(huán)境背景不同，但88號相關的影像完全重疊了起來，看不出任何區(qū)別。
而那是四個月以前的佐餐服務。
青年還抱著可能是巧合的希望，花了幾分鐘比較了兩段錄像，結果發(fā)現(xiàn)雖然兩段錄像不是完全相同，但在這個畫面前后，88號有一分多鐘的動作是一模一樣的。毫無疑問，至少這一段是早就錄制好的。
“這些王八蛋已經發(fā)明了腦波存儲技術！居然瞞著大家偽裝成直播！”青年咬牙切齒地怒吼道。
聰明的他很快就推理出了真相：如果公開推出美味腦波的存儲技術，人們就可以直接買下那些美食體驗，在每次就餐時獨自享用，還能反復利用，那美食直播還有什么生意可做？所以美味腦波產業(yè)無恥地隱瞞了真相，將錄播偽裝成直播，略做變動后播出，大幅壓低成本，欺騙大眾，牟取暴利。
可憐的88號小姐姐，也許錄完這些后，她就被無良公司一腳踢開了吧！
想到這里，青年也沒了什么顧忌，他奮筆疾書，把這段經歷寫了下來，又將兩段錄像剪輯整理了一下，上傳到了社交網絡。因為現(xiàn)實背景以及時間標注的不同，很容易證明這是在不同時間播放的同一段三維錄像，鐵證如山。
青年并不是什么網絡紅人，這條信息發(fā)出去之后，兩天下來只有幾個朋友轉發(fā)。
但到底是涉及日常生活中已經無數(shù)人都離不開的佐餐服務，該信息最終引起了人們的注意。
三天后，轉發(fā)量開始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，最終引爆了整個社交網絡！
當天晚上，已經有超過100萬條轉發(fā)，視頻觀看者更是超過了1000萬人次。
很快，作為當事者“郝滋味”餐飲體驗公司站出來辟謠，說絕無此事，視頻為惡意剪輯所致，要求造謠者承擔法律責任云云，一時把輿情壓了下去。
可架不住人多力量大，越來越多的人都開始尋找蛛絲馬跡。
到了第二天，網友們又看到網絡上出現(xiàn)了不少新的雷同視頻，這下再也無從抵賴了。
除了青年想到的理由外，人們還想到了一種更可怕的可能性：沒準兒這些無良公司是用漂亮的模特充當佐餐師的“形象代表”進行錄像，而實際上傳遞美食體驗的是某個摳腳大漢或者傴僂老太，這顯然比錄播還要令人反胃百倍！
鑒于事態(tài)嚴重，輿情越來越洶涌，警方終于開始介入調查。
一個月之后，終于真相大白。
但真相卻遠遠超出了任何人的猜想。當青年看到那天的新聞頭條后，差點暈了過去：
知名餐飲體驗直播公司“郝滋味”CEO郝爾旦等多名負責人已被警方刑拘。警方透露，“郝滋味”被曝豢養(yǎng)了數(shù)百頭中華田園犬和約克夏小白豬，它們進食時的美味腦波被“郝滋味”用來為全球范圍內成百上千萬的顧客提供佐餐服務，并用電腦動畫技術合成的虛擬人冒充佐餐師進行掩飾。遠遠超出人類的發(fā)達味覺和嗅覺，使得佐餐犬豬提供的腦波非常受歡迎。這一令人發(fā)指的騙局，至少已經進行了三年。據(jù)消息靈通人士透露，許多其他公司都暗中有類似的操作……
三、最后的晚餐
若干年后。
"郝滋味"餐飲體驗新品發(fā)布會即將開始，全世界已經有數(shù)百萬人在線報名參加，而一些重要的客人則是直接被邀請到了現(xiàn)場的體驗中心。
嘉賓云集，觥籌交錯。
一位老者和一名中年人坐在一起，對視一眼，彼此都認出了對方。
"您是......那位富豪！"中年人激動地說，"世界上最早享用美味腦波的客人之一！據(jù)說，那次你還品嘗到了世界上最禁忌的——"
老富豪笑了笑，打斷了他："那都是靠不住的傳說，其實并沒有那么夸張，當年我投資了'郝滋味'幾個億，難免有各種謠言出來......不過，閣下就是第一個揭穿'郝滋味'體驗造假的那位青年吧？"
"早已成為中年了！"這位昔日的勇敢青年也苦笑著說，"不過我也沒有想到，后來事態(tài)會演變成那樣......"
被揭穿了把狗和豬的美味腦波傳遞給人類的把戲后，所有餐飲體驗公司的生意不免一落千丈，實力不強者紛紛倒閉。
不過，這只是暫時的現(xiàn)象。習慣了這些動物腦波的顧客，很難再離開它們那比人類更敏銳、更豐富的舌尖體驗，顧客們再回頭接收人類佐餐師的腦波，實在喚不起多少食欲。欲膽可包天，不少人很快就跨過了這一層心理障礙：既然我們能夠食用動物的肉，又為什么不能"食用"它們的"體驗"呢？
雖然反對的聲浪仍然不小，一些宗教人士和思想家更是聲嘶力竭地批判人類的墮落，但動物腦波的生意還是死灰復燃，已經奄奄一息的"郝滋味"，也如鳳凰涅槃般重新崛起，而且生意越做越大。
"如果不是你捅破了這層窗戶紙，這個轉變可能還需要許多年呢。"老富豪笑道，"但萬萬沒有想到，動物腦波的利用體驗公開之后，人們發(fā)現(xiàn)了全新的美食體驗的可能性。我們這些老饕餮也就享福了！"
中年人贊同道："最初使用動物，主要也只是想節(jié)省高昂的人力成本而已，其進食的體驗也只求和人類相似，能蒙騙到顧客就滿意了。但公開之后，人們不免想挖掘其他生物本身千奇百怪的捕獵進食體驗，這大大拓展了我們的食譜......不，應該說是'美味的感知光譜'，非常有意思。"
"這么說，你也嘗試了不少吧？"
"是啊，這些年，我嘗到過牛羊口中青草的鮮嫩，大熊貓嘴里竹葉的清甜，還有貓咪吃魚時感到的鮮美......您應該都體驗過了吧？"
"遠不止這些，還有很多很多呢......你有沒有體驗過獅子把疣豬從土里刨出來，一口咬碎它的腦袋時，那種爆漿的快感？或者抹香鯨潛入深海，撕咬大王烏賊的嚼勁？還有北極熊在冰川上一口咬住飽含油脂、肥嫩鮮美的海豹幼崽，那種冰冷與熾熱的交織......"老富豪如數(shù)家珍。
"這些真沒有品嘗過，都是富人才能買得起的頂級體驗。那些野外珍稀動物的腦波很難被捕捉到，吃一頓至少也要花好幾萬吧？"中年人邊說邊舔唇咂嘴，連咽口水。
"能體驗到這些，多少錢也值??！這樣，改天你來找我，我請你吃一頓真正的大餐！"老富豪爽氣地說。
"那太感謝您了！不過說到大餐......您知道今天邀請我們來體驗的，到底是什么大餐嗎？"
"無非是新開發(fā)了什么動物的腦波吧，不過來這里的人什么都見識過了，不知道還有什么新鮮的......"老富豪聳聳肩說。
"歡迎各位嘉賓來到'郝滋味'餐飲體驗新品發(fā)布會的現(xiàn)場！"這時，"郝滋味"的CEO出現(xiàn)在臺上。
一番場面話講完之后，他解開了這個謎團，"在今天的發(fā)布會上，我們將帶給世界以全新的美味體驗！最初，我們只能夠接收和破譯人類自身有關食欲的腦波，然后擴展到了各種哺乳動物。至于其他生物，由于和人類生理結構差距太大，其腦波形式也完全不同，所以一直沒有被攻克。但最近，我們的科學家已經成功破譯了爬行動物的相應腦波，讓它們可以和人類大腦相結合。今天要讓大家體驗的美食腦波，正是來自——鱷魚！"
"鱷魚？"中年人有點厭惡，"這些呆乎乎、臟兮兮的家伙，能有什么特殊體驗？它們的大腦還沒雞蛋大吧？"
"雖然是這樣，"老富豪拍了拍他的肩膀，"但生命總是很奇妙的，動物捕獵時的口感往往別有風味，我就有過好幾次驚喜的進食體驗，比如上次接收食蟻獸的腦波，那種把舌頭伸進蟻穴深處，上面沾滿了螞蟻，好像跳跳糖一樣美味而多變的感覺......真是令人難以忘懷呀！"
"說得我好像更不想體驗了......"中年人皺眉說道。
不過說歸說，中年人最終還是打開了內置芯片的腦波接收功能。
在現(xiàn)場的百余人與場外幾百萬在線者的期待中，奇妙的風景出現(xiàn)在前方的大屏幕上。
景色分隔為左右兩邊，又各分上下兩部分，上半部分好像是天空、雪山和叢林，下半部分是水草縱橫的碧綠世界。主持人告訴大家，那是從一條身長五六米的、正漂浮在水面上的尼羅鱷視野中看到的世界。之前，"郝滋味"的工作人員已經在麻醉它之后，在其大腦中植入了腦波轉化發(fā)射芯片，當然，鱷魚對此一無所知。
尼羅鱷長久地佇留在水邊，一動不動。主持人說，它可以這樣待在水里一整天。
但當遠處出現(xiàn)了一群野牛時（當然是被工作人員驅趕來的），尼羅鱷開始有了感應。這時候，人們接收到了它的進食腦波。
這是一種非常奇特的感覺，明明還沒有吃到任何東西，但嘴里已經有了一股若有若無的刺激，仿佛是人看到食物時先流下口水，預先在想象中品嘗到了食物的滋味。不過，此時的感覺可比單純流口水要強烈很多。
這種預先到來的快感驅使尼羅鱷開始行動，它緩緩游向那些野牛，弓起身子，蓄勢待發(fā)。
雖然還沒有開始吃，但中年人已經感受到了捕獵者那種異常強烈的興奮。那并不是想要吃點什么東西的感覺，而是要把整個身子都撲上去，用身體去包裹獵物，與之合二為一的沖動！與最強烈的性沖動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野牛開始蹚水過河，又等了片刻，尼羅鱷猛然竄出，一口咬住了一頭小野牛的腿！它的咬合力高達五千磅，一口下去，堅韌的皮毛和緊致的血肉便被即刻洞穿，竟然帶來了如同血豆腐般的奇妙口感。熱乎乎的鮮血流淌進它的嘴里，這種腥膻中透著甘甜的感覺，仿佛是一顆味覺的炸彈，在每個食客的嘴里爆炸！
霎時間，中年人感到自己仿佛與鱷魚合為了一體，強烈的刺激傳遞到他身體的各個部分。他虛咬著，吶喊著，握緊拳頭，甚至隨著鱷魚標志性的"死亡翻滾"在座位上扭動起來。他看到，老富豪和其他食客也都在做著類似的動作。如果自己是旁觀者，也許會覺得好笑，但此刻他只能贊美，太棒了！太帶勁兒了！每一個身體動作都伴隨從未體驗過的鮮嫩與爽口，人類和一般哺乳動物的進食體驗與之完全不能相比，簡直是堪比性愛的酣暢舒爽。那個88號佐餐師就算真的存在，與之相比也不過是個笑話。
在一系列翻滾撕咬后，小牛犢在水下不再動彈，很快成了一堆破碎的血肉。尼羅鱷把它拖回到自己的洞穴里，開始大口大口享用起這頓美餐。每一口都異常肥嫩鮮美，令尼羅鱷身上的每一塊鎧甲都舒張開來。
這種體驗被忠實地傳遞給了每一位食客。事實上，服務員已經送來了剛煎好的厚切牛排，但沒有人動刀叉——這只能破壞當前極度美妙的體驗。
鱷魚的胃口出奇的大，一頭小牛沒多久就基本進了它的肚里。飽餐的愉悅感之后，跟隨著一種深深的滿足感，讓每一個食客都覺得，自己也吃下了一整頭牛。這次的體驗真是太值了！
"這真是從未有過的感覺，怎么會這么......這么好？"中年人幾乎找不到詞語來形容。
"很有意思，"老富豪也若有所思地說，"我想是因為爬行動物是冷血的，生命活動遠比哺乳動物少，平時幾乎保持靜止，它們的絕大部分生命力只在捕食、交配、逃生等少數(shù)時刻釋放。正是美餐的吸引讓它們的整個身體瞬間全面爆發(fā)，可以說它們是在用整個身體，不，整個生命來吃！它們才是世界上最深刻的美食家??！太奇妙了！"
但更奇妙的事還在后頭。
第二天，那種滿足感幾乎沒有消退，老富豪簡直不想動彈，也完全吃不下什么東西。他有點不安地詢問其他嘉賓，結果得知大家都有類似的感覺。
網上也開始有了討論。有人找出了鱷魚的資料，很快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恐怖的事實：它們吃完一頓大餐之后，可以幾個月，甚至一整年都不吃第二頓！而那條尼羅鱷已經將自己的體驗忠實傳遞到了發(fā)布會上，即便在它的腦波消失之后，參加了發(fā)布會的人仍然保留著這種狀態(tài)。
老富豪驚愕地發(fā)現(xiàn)，自己的食欲竟然完全消失了，兩天兩夜都吃不下什么東西。很快，他就不得不靠打營養(yǎng)針來維持生命了。
據(jù)統(tǒng)計，第一批參與鱷魚腦波體驗的人群中，竟然有85%出現(xiàn)了類似癥狀！
好在這個狀態(tài)并沒有真正維持一年，三天后，食欲又回來了。一天早上，老富豪醒來時，覺得饑餓難耐，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好就跳下床，出門隨便找了家平民的早餐店，抓著面包和火腿腸就啃，吃得無比香甜。老富豪心中松了口氣，覺得自己總算是恢復健康了。
但他沒有想到，一切才剛剛開始。
很快，老富豪就發(fā)現(xiàn)，自己不再需要美味腦波的刺激，現(xiàn)在他吃任何普通的食物都能體驗到極度酣暢淋漓的享受，每次都能吃上平時飯量的好幾倍，把胃填得無比充實。
而在飲食過后，自己又會陷入深深的滿足與困倦，一動都不想動，甚至思維都開始停滯。他可以躺著或者坐著幾個小時，大腦中一片空白，連手指都不動一下。
直到一兩天后，當食物消化殆盡，他的大腦才會恢復基本的思考能力，帶著毒癮發(fā)作般的渴求，去尋找下一餐。
他越來越少說話，一個月后，他甚至難以說出完整的句子了......
換言之，他開始像鱷魚一樣活著，另外幾百萬人也都大同小異。
很快，他們都被送進了醫(yī)院，但醫(yī)生們也都束手無策。
后來，醫(yī)學界的研究表明，尼羅鱷的腦波激活了人腦中一個深深的爬行動物皮層，令進化之后被抑制的食欲重新控制了大腦的運行，徹底改變了其運行模式。雖然"郝滋味"之前稍微做過一些實驗，然而用的是揚子鱷和魚類，效果自然沒有那么強烈。而尼羅鱷方面的相關實驗剛剛開始，"郝滋味"就得知商業(yè)競爭對手即將發(fā)布類似的餐飲體驗，所以沒有等到實驗完成，就提前召開了發(fā)布會，結果才導致了這場殃及數(shù)百萬人的慘劇。
至于老富豪和中年人他們，倒也并不覺得自己悲慘。在丟掉了絕大部分人類的思維和行為之后，他們終于可以永遠活在美食的世界里，專注于讓自己和鐘愛的食物融為一體，再也不會為其他任何事分心。
或許美食的最高奧義正是——我吃故我在。